谢怀英蹙眉,极不赞同:“阿黎,她如今死路一条,你又何必多此一举?”
    “等她死了才將消息透露出去,不是更好吗?”
    “无妨。”
    傅安黎笑意温温:“若是没有亲眼所见,母亲怎么会死心呢?”
    盈珠在寒风里发著抖,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泛起了冰碴儿。
    她竟丝毫不避讳她。
    是啊,哪怕她这三年从未出过侯府,可也曾听闻荣国公府大小姐傅安黎之名。
    她与她一般大,不同於她坎坷的前半生,傅安黎出身高门,父母疼爱,又有皇子做未婚夫。
    金雕玉砌锦绣荣华的一生,谁会想到她並非荣国公夫妇亲生呢?
    可见荣国公府对她宠爱之深。
    但即便是听出了傅安黎话语中满满的恶意,盈珠却仍不肯放弃那一丝丝希望。
    说到底,她才是荣国公夫妇的亲生女儿,不是吗?
    “我带你去见父亲母亲,不过你可要做好他们並不欢迎你的准备。”
    傅安黎上下打量她一眼,脸上的神情甚至比她还要期待。
    “毕竟你这幅样子——”
    盈珠的心沉了又沉。
    她攥紧了手中的笔洗碎片,掌心的疼比起头疼来说已经微不足道。
    到达荣国公府时天色已近黄昏。
    盈珠看到荣国公夫人的第一眼,就明白了为何谢怀英和傅安黎篤定她是荣国公夫妇的亲生女儿。
    只因她的眉眼与荣国公夫人足有七分相似。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,一看就知道她二人关係匪浅。
    “找到了?太好了!快让我瞧瞧,我那可怜的亲——”
    荣国公夫人原本喜悦的神情在看到盈珠的那一刻凝滯了。
    她止住奔向盈珠的步子,拧起眉来,看了看她身后那两个健壮的僕妇,转头问傅安黎。
    “阿黎,这是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傅安黎才要开口,盈珠噗通一声跪下,嘶声喊道:“夫人救我!”
    她仰起那张和面前贵妇人有著七分相似的脸,泣声道出自己的冤屈与苦楚。
    她讲方才在书房外偷听到的一切。
    讲谢怀英和傅安黎早就知晓她的身份,却將她困在侯府整整三年,叫她和世子夫人周氏斗得你死我活。
    如今周氏身死,她被栽赃陷害,成了杀人凶手。
    “夫人,我自知身份卑微,不求您能认我,只求您看在我这张与您有几分相似的脸上,还我清白,保住我一命。”
    她不指认傅安黎,只道出真相,求得生还的机会。
    这一招以退为进,確实让荣国公夫人原本沉凝的脸上显出几分动容
    “姐姐?”
    可很快,傅安黎带著哭腔不可置信的声音又將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。
    “你我第一次见,我好心从侯府的棍棒之下救下你,带你回家认亲,你怎能如此诬陷於我?”
    “你有没有毒害世子夫人我不知道,我也愿意相信你是清白的,可你不能辜负我一番好心!”
    “好了,母亲自是知道你的心的。”
    荣国公夫人看也不看盈珠,只是安抚傅安黎:“母亲怎会轻信旁人的三言两语?”
    旁人?
    盈珠委顿於地,目露绝望。
    “我不知你此言是真是假,但我的女儿,我比任何人都清楚,”
    荣国公夫人回过头,先前的动容早已变成了厌恶与冷凝,“她心地善良,温柔端庄,绝对做不出你口中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来。”
    傅安黎依偎在荣国公夫人怀中,得意地冲盈珠眨了眨眼睛。
    那样子仿佛在嘲笑她是自取其辱。
    “况且,只是一张与我有几分相似的脸罢了,世上容貌相似之人何其多,你如何就肯定你是我女儿?”
    荣国公夫人神色冷淡的一挥手,示意来人带盈珠下去检查。
    “查查她后腰的胎记,再给她一身得体的衣裳。”
    她目光挑剔地打量著盈珠,脸上初见的欣喜与动容消失得乾乾净净,取而代之的是嫌弃和鄙夷。
    “邋里邋遢的,像什么样子?”
    盈珠读懂了她话里藏著的意思:她这样的人,怎么可能会是荣国公府的千金?
    她忍下眼眶的酸涩,被荣国公府的嬤嬤带到厢房里脱衣检查。
    盈珠后腰上有一块造型奇特的红斑,像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。
    她褪下衣裳露出那块红斑的一瞬间,她听见那个嬤嬤倒吸一口凉气。
    紧接著便是一只粗糲的大手摸上来,使劲儿搓著那块红斑,像是要把那块的皮肉都搓走。
    她疼得回身怒瞪,那嬤嬤扯起嘴角僵笑一声,又拿起一旁乾净的素色衣裳。
    “老奴替您换上。”
    自称老奴,那便是確定了,她就是荣国公府走失多年的大小姐。
    盈珠心里怨愤更重,一把抢过来衣裳:“不用,我自己来。”
    “好,您自己来。”那嬤嬤背过身去。
    衣裳是一套普通的春装,显然不適宜在深秋里穿,但幸好屋子里有炭盆,不算太冷。
    总要好过在寒风里湿透了衣衫。
    她放慢穿衣裳的动作,环视一圈屋子,企图寻找比笔洗碎片更合適的武器。
    但那嬤嬤不知是不是脑后长了眼睛:“不然还是老奴帮您吧?”
    她只得在她转身之前快速將藏在旧衣服下的笔洗碎片再次攥进掌心。
    盈珠回到正厅里时,厅里已经不止荣国公夫人和傅安黎两人。
    端坐上首一身墨紫色锦袍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,想必就是荣国公。
    而两侧坐著的容貌雋秀的青年男人,红衣的是荣国公长子傅晏铭,蓝衣的是次子傅晏琅。
    而谢怀英立在堂前,正满怀歉意道:“是我管教后院不力,无端牵扯了阿黎……”
    傅安黎眼眶微红,一见盈珠就绽开了笑顏,“姐姐来了!”
    “父亲,大哥二哥你们瞧,姐姐是不是像极了母亲?”
    “別叫她姐姐!”
    傅晏琅厌恶的目光似尖刀利剑刺来:“一个青楼出身的妓子,还是个杀人犯,哪里配做你的姐姐?”
    “更何况只是容貌相似罢了,是不是,还不一定。”
    盈珠用愤怒的目光回敬,又冷冷望向身侧的嬤嬤。
    那嬤嬤脸色訕訕,近前回稟:“回国公爷,回夫人,这位姑娘的胎记对上了。”
    “她正是府上走失多年的大小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