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了绣衣属的人护卫,一行人的心总算安安稳稳地落进了胸腔里。
    到淮安城时已是天亮,他们正好赶上了第一波进城。
    进城才安顿下来,武大洪就和盈珠以及郑家三口请示,去置办车架行李等物品。
    昨夜里忙著逃命,不单单车架和铺盖丟了,就连乾粮也不知何时落下了。
    出了淮安城才算彻底出了扬州地界,路还长著呢。
    “盈姑娘要去京城?”
    江竟云耳聪目明,在旁边听了个全。
    盈珠回头看他。
    昨夜里月色再清,也比不得日光照的人纤毫毕现。
    这位绣衣属的江大人,实在是神清骨秀,朗月煦风,乃她生平所见最为绝色的男子。
    他瞧上去极为年轻,身上那股介於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气质格外突出,狐狸眼里蕴满温润笑意,不点而朱的唇瓣微微上翘。
    显然他的心情极为愉悦。
    盈珠心中的警惕越发浓郁。
    她此时確信了,这位江大人定然也识得她的真实身份。
    来不及去想,缘何她掩去容貌他还能辨认出来,盈珠只疑心他是不是第二个谢怀英。
    “正是,”
    盈珠点点头,不卑不亢地答:“民女去京城投亲。”
    江竟云还要说些什么,盈珠朝楼梯旁等待她的玉蕊看了一眼。
    小姑娘就立刻朝她喊:“盈姐姐!”
    “民女就不打扰大人了。”
    盈珠匆匆一礼,就朝玉蕊走去。
    江竟云看著她的背影,上翘的唇角依然没有放下来。
    “头儿,傅小姐她——”
    李昶怀疑他家將军是不是高兴傻了,这傅家小姐,明显就是认不出他的样子啊。
    “不认识我很正常。”
    江竟云率先朝外走去,李昶急忙跟上。
    “她被拐时,不过六岁,长到如今快及笄的年纪,整整八年,比我们相识的时间长太多了。”
    李昶仍旧不解:“可傅小姐她知道要去京城投亲,还知道避开那谢怀英……”
    江竟云审了藏春阁的老鴇,知道盈珠被拐来藏春阁时记忆全失,虽然来前仍旧抱有希望,她知道要去京城寻亲,知道避开谢怀英,或许也能想起他。
    可事实就是,他寻到盈珠时,她满眼都是陌生。
    江竟云虽有些失落,可寻到人的高兴大大掩盖了这些失落。
    只要人找到就好,只要及时救下她就好,记不记得他,也没什么要紧。
    李昶真觉得自家头儿高兴傻了,方才那傅家小姐,可满脸都是戒备警惕呢!
    江竟云眸光一暗,心中越发痛恨起谢怀英。
    若不是谢怀英欺骗她在前,她怎么可能对他这样防备警惕?
    还有在藏春阁的那些年……
    当下这世道,对陌生人戒备警惕是好事,可江竟云依旧心疼大过欣慰。
    她该是受过多少苦,才会竖起满身的尖刺保护自己?
    江竟云翻身上马,回望了客栈一眼,重新肃下脸色。
    这淮安境內的匪徒实在太过囂张,既然来了,他就要尽责剿匪才是。
    “走,去官府。”
    “是!”
    江竟云和李昶骑马远去,盈珠才在二楼收回视线。
    她得承认,江竟云给她一种熟悉感。
    好似他们早就认识似的。
    可同样给她这样感觉的人就是谢怀英。
    她轻信了他,葬送了自己的一生。
    她蠢过一次,不能再蠢第二次。
    谁知道这位江大人,是不是那傅安黎安排的后手?
    六岁前的记忆纷杂而凌乱,大多时候,都是她做傅晏熹时,在荣国公府和爹娘兄长相处的点滴。
    她想不起谢怀英,也记不得那位江大人。
    许是不甚重要的人。
    “盈姐姐。”
    玉蕊是跑来的,她喘了两口气,才焦急道:“郑家姐姐好像不大好。”
    盈珠立刻隨她和隔壁房间寻郑家三口。
    郑月心躺在床上,脸色白得嚇人,一丝血色也没有。
    郑秉文不知道去哪儿了,只有林秀兰在床前照顾女儿。
    “林大娘,月心怎么样了?”
    林秀兰慌忙擦去眼泪,抬起一张哭得眼眶红肿的脸,强顏欢笑。
    “盈姑娘来了。”
    郑月心睁开眼睛,想起身和她打招呼,奈何身体太过虚弱,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    盈珠快步上前:“快躺下。”
    “大娘,郑大爷呢?”
    林秀兰不与盈珠对视,只是含糊道:“出去了。”
    盈珠下意识便以为郑秉文是去给郑月心买药了。
    可瞧见林秀兰手边盛著褐色汤药的碗,又觉得不是。
    药都买来煎好了,怎么人还不在?
    正要细问,武大洪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。
    “郑老哥,这药是因为我们护卫不当才丟的,这药费也该我们鏢局来付才是。”
    “你不来寻我,怎么还去那码头上扛包了?”
    盈珠立时明白了,这是怕买了药不够付剩下的银钱,才出去做工了。
    林秀兰急忙迎上去:“当家的,你没伤到哪儿吧?”
    郑秉文乐呵呵地:“没事没事,多亏了武鏢头,我才扛了十个,他也帮我把工钱要回来了。”
    虽然只是两个铜子,可小钱也是钱。
    林秀兰既心疼又庆幸,將郑秉文上上下下都打量一遍,確定他完好无损,才真的放下心。
    两人又一块儿向武大洪道谢。
    武大洪往里看了一眼,和盈珠点个头,又问郑家夫妇。
    “郑姑娘没事吧?若是明日启程,可撑得住?”
    林秀兰忙道:“行的行的,休息一晚,喝了药就好了。”
    早些去京城,就能多一线生机。
    郑家夫妇不敢耽搁。
    武大洪看著郑月心苍白的脸色,原本还想提议多休息一晚,但既然僱主都急著赶路,他也没多说。
    只是叮嘱若坚持不住,一定要和他说,他好重新安排时间。
    送走武大洪,郑月心虚弱地喊:“爹,娘——”
    盈珠將位置让给郑家夫妇。
    “那白神医,当真能治我的病吗?”
    郑月心看著爹娘苍老疲惫的容顏,一颗心好似油煎火烤。
    “爹,娘,为了我的病,你们连祖宅都卖了,若是治不好,我、我……”
    她哽咽难言,林秀兰心疼坏了:“怎么会治不好呢?听闻那白神医妙手回春,连死人都能救活,你的病也一定能治好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