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晟在侧殿里又等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,就有宫人传他进殿。
    他定了定神,又理了理衣服,这才从侧殿进入正殿。
    “儿臣拜见父皇。”
    他行了礼,正琢磨著该如何提起水月庵一事,皇帝就神色如常地问起了云州的事务。
    萧晟心中一个激灵,忙提起一颗心来回答。
    他此去云州督建水利,本该几日后才能归京,结果一收到傅安黎的消息,便再也顾不得其他,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。
    幸好云州之行也已经接近尾声,余下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
    只是到底太过鲁莽衝动,万一父皇怨他误了正事可怎么好?
    萧晟提心弔胆,但预想中的情况没有发生,皇帝得知他这样急著回京是为了傅安黎,甚至还心平气和地感嘆了一声:
    “到底是年少时的感情炙热啊。”
    萧晟一下子就跪倒在地:“父皇,儿臣有罪!”
    皇帝诧异道:“这是怎么了?朕又没怪你,你重视自己的未婚妻是应该的,听到消息赶回来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    “左右没误了正事,不打紧。”
    他语气越好,萧晟心中的寒意便越深,他深深拜伏下去:“儿臣不该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擅闯水月庵,惊扰了庵中的眾位师太,儿臣並不知道,將阿黎送进水月庵,其中有玄玉真人的授意。”
    皇帝笑笑,並不当回事:“行了,不知者无罪,你年轻气盛,掛念心爱之人一时衝动也情有可原。”
    萧晟有些愣怔,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轻轻放过了。
    他忐忑抬头,就见皇帝眉目舒缓,面上確实没有丝毫不愉。
    “行了,起来吧,云州的事办得不错,今天就留下来陪你母妃吃饭吧,她都快半年没见著你了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萧晟悬在喉口的心落回原处,起身道:“那儿臣便去给母妃请安了。”
    皇帝挥挥手,他俯身又行一礼,正要起身离去。
    “朕再另赐你一位身家清白的皇子妃吧。”
    萧晟身形僵住:“父皇?”
    皇帝懒懒地撑著下頜,连眼也没抬:“那傅家丫头品性不好,又不是荣国公府正经的血脉,你喜欢,做个侧妃也就罢了,皇子妃不行。”
    萧晟知道,父皇定下的事,从无更改。
    他心中对傅安黎的怜惜更甚,对那位玄玉真人也愈发慎重,无力和恼恨席捲全身,他深吸一口气,俯下身去掩住眼中的不甘。
    “是,儿臣都听父皇的。”
    但还是想为傅安黎再爭取一下。
    从正经的皇子妃沦为侧妃,已经是个很严重的惩罚了,那这两年水月庵清修,是不是可以免了?
    可父皇他向来说一不二,又对那玄玉真人如此敬重,会同意吗?
    萧晟思虑再三,脑海中全是傅安黎那双含泪的眼睛,到底不忍又愧疚,他还是跪下来为她求情。
    “清修两年是不是太久了些?从正经皇子妃变成侧妃,对女子而言,已是极大的惩罚了。”
    “她出身卑微,身子又弱,荣国公府视她为弃子,儿臣怕她在庵中挺不过两年。”
    皇帝沉吟一会儿,也觉得是,“那便减为半年吧。”
    萧晟长舒一口气,半年也好,他叫人进去照应著,时间一眨眼就过了。
    总比两年望不到头好。
    “儿臣替她谢过父皇!”
    萧晟前脚从紫宸殿出来,后脚皇帝的旨意便到了荣国公府和水月庵。
    先说荣国公府。
    盈珠毫不意外,她本就没想著能將傅安黎困在水月庵两年整。
    傅安黎心机深沉,自救的方法有千百种,更何况荣国公府的眾人和她那位未婚夫,都一心一意惦记著她,不会让她受这样的苦。
    就算她真能安分在水月庵里待上两年,盈珠也不会允许,她进去了,她的仇要向谁报?
    盈珠要的只是羞辱傅安黎。
    逼著荣国公府眾人在她和傅安黎之间做抉择,无论其中掺杂著多少利益,总归是她贏了,傅安黎输了。
    养在国公府快八年,以为自己早已飞上枝头变凤凰,可天降雷霆,她这凤凰也要变土鸡。
    玉蕊很是愤懣:“凭什么?凭什么她做了那样的事,就只是被送去庵堂里清修而已?”
    “清修两年根本就不算惩罚,现在好了,两年变半年,再过时日她就又可以出来耀武扬威了!”
    “真是可恶。”
    她理解不了,为何在庵堂中清修能算作惩罚。
    有吃有喝,只是要劳作而已,那傅安黎没被荣国公府收养前,不也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吗?
    至於从皇子妃变侧妃,要她说,这样蔫儿坏的女人,就该被皇家退婚,到时候老死家中无人敢娶才好!
    “你现在就这样生气,那不等半年期满她就从水月庵里出来的时候,你岂不是要气炸?”
    玉蕊坐不住了:“什么?说好的半年,怎么又没有半年啦?”
    她满腔的愤懣,在看到气定神閒的盈珠后,就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。
    “盈姐姐,你早就猜到了是吗?”
    盈珠点头:“她的未婚夫是四皇子,从荣国公说要罚她去水月庵清修两年起我就知道,他们其实根本捨不得罚她。”
    “就算四皇子没来救,过些时日,她的爹娘和兄长们也是要动手的。”
    她说得平静,玉蕊却听得心酸极了。
    “什么她的爹娘和兄长?”
    她反驳:“那是盈姐姐你的爹娘,你的兄长,那傅安黎又不是亲生的,只是个被收养的而已。”
    盈珠淡笑不语。
    在她和傅安黎之间,血缘是最不重要的,重要的是傅安黎陪伴他们的这些年。
    无论是荣国公夫妇还是傅晏铭兄弟俩,傅安黎真真切切地当了他们七年快八年的女儿和妹妹。
    情深意厚,轻易割捨不掉的。
    玉蕊萎靡下去,她蹲下身来,轻轻牵住盈珠的手:“盈姐姐。”
    “我会陪著你的,不管发生什么,我都会一直陪著你的。”
    盈珠心头一暖,握紧她的手:“我知道。”
    门外忽地传来碧琼的声音:“二公子,我家小姐已经歇下了,您请回吧。”
    “让开。”
    傅晏琅的声音虽然模糊,却仍能听出他的愤怒。
    “傅晏熹!盈珠!你出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