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女不敢应声。
    展玉燕並未生气,反正她这话詰问的不是这侍女,而是这荣国公府的主人。
    她也知道侍女会將她的话带到。
    那边深情相拥的兄妹俩迟迟不鬆手,展玉燕不愿再看。
    “可有小路?”
    侍女悄悄松下一口气,几乎是飞快地答:“有的,真人请隨奴婢来。”
    展玉燕到达正院东厢房时,盈珠已经上完妆了。
    薄施粉黛,淡扫蛾眉,既显出独属於少女青涩明艷的风韵,又有她自身清冷如霜雪般的气质。
    展玉燕眉眼带笑:“真好看。”
    “谢观主夸讚。”
    房里都是亲近可信任的人,无须与旁人做戏,盈珠脸上的笑意便都是真心的了。
    “郡主!我来了!”
    韩靖衣在侍女带领下进入房內,看见展玉燕在,大大方方行了一礼。
    “臣女卫国公府韩靖衣,见过玄玉真人。”
    展玉燕礼貌頷首。
    韩靖衣起身,凑到盈珠跟前去,细细端详她的脸。
    “好漂亮!”
    韩靖衣绕著她转了个圈,认真道:“郡主,你紧张吗?”
    不等盈珠回答,她就道:“我有点紧张。”
    “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人当赞者呢,不过你放心,我虽然没有经验,但我已经在家里排练过很多次了,流程什么的,我再熟悉不过。”
    “我一定会协助正宾,也就是玄玉真人您,帮你把这场及笄礼的仪式顺顺利利地走完。”
    “哎呀我有点多话了,你別介意,我一紧张就容易说个不停,但其实我平常是很少紧张的……”
    盈珠噗嗤一声笑出来:“我已经看出来了。”
    韩靖衣止住声,勉强镇定下来:“你就笑我吧。”
    “没笑你,我是觉得你可爱,我感谢你来不及呢,愿意来做我及笄礼的赞者。”
    “这有什么?好朋友不就是这样吗?要不是我的及笄礼早就办过了,我也想请你来做我的赞者……”
    她们你一言我一语,两人的脸上都是轻鬆愜意的笑容。
    展玉燕觉得这时候的盈珠才显出她这个年纪的活泼与朝气来。
    她看著两个女孩明媚的笑容,眸光不知不觉变得柔软。
    要是她的亲生女儿尚在人世,也一定会如这两个孩子一般吧。
    吉时已到,正式开礼。
    盈珠在韩靖衣的陪伴下出场时,正院中堂里已经到了许多宾客。
    大多是她不认识的人。
    他们穿金戴玉,气势非凡,全是朝堂之上的掌权之人。
    若换做寻常,这些人对她这个青楼女子,绝对不会给一个眼神。
    但今时今日,无论心中作何感谢,都撑出一副慈祥笑容,赞她好仪態,夸她美姿容。
    盈珠清楚,他们如此言行並非为了她,只是为了陛下和玄玉真人而已。
    不过没关係。
    不管他们是为了谁,左右这些夸讚的话真真切切地落在了她身上。
    今日这场盛大的及笄礼过后,整个京城將不会有人质疑她的身份。
    不管她从前出身如何,过了今日她就只会是羲和郡主、荣国公府嫡女。
    礼成后便是晚宴。
    眼看著盈珠已经在眾人的簇拥下离去,宣平侯夫人急了,她一把抓住周惜文的手,就要追过去。
    “母亲!”
    谢怀英叫住了她:“別去。”
    看著长子苍白的脸色,宣平侯夫人心都要碎了。
    “儿啊,你放心,母亲一定带著你媳妇儿帮你免了去南风馆的惩罚!”
    “母亲!”
    谢怀英死拽著她的袖子不鬆手:“您还不明白吗?”
    “陛下和玄玉真人都来了,您那点小伎俩瞒不过陛下,甚至可能您都没到郡主跟前去就被人拦住了!”
    “况且陛下和玄玉真人在,您要是惹恼了他,那咱们宣平侯府才是真的完了!”
    宣平侯夫人又急又慌:“那怎么办?”
    “求情也不行,难道你真要叫母亲眼睁睁看著你去受辱吗?”
    “我去。”
    谢怀英坐在轮椅上,仰起一张消瘦苍白的脸:“儿子与她在扬州时的情谊做不得假,儿子亲自跪在她跟前懺悔,想来她愿意鬆口。”
    宣平侯夫人眼前一亮,可心中仍有顾虑:“可若是她油盐不进怎么办?”
    “不会的。”
    谢怀英篤定道:“她心肠软,见我受苦,必会同意。”
    周惜文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脸说这话。
    郡主心肠软,便是他蹬鼻子上脸的理由吗?
    什么在扬州时的情谊,早在他强囚她做妾的时候,这点子情分就被消磨乾净了!
    他凭什么觉得,如今的郡主会原谅一个差点毁了自己一生的凶手?
    “夫君。”
    周惜文秀眉微蹙,一张秀气而美丽的脸上写满了担忧。
    “我陪你一块儿去吧,说不定郡主能看在我腹中孩儿的份上心软呢?”
    谢怀英已经打定主意要护住周惜文和肚里的孩子,自然不会再去让她涉险。
    “不必了,你们就在这儿等著我的好消息吧。”
    他说完,便指挥著身后隨从推动轮椅,朝盈珠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。
    盈珠没走多远,她刻意放慢速度,果然就见谢怀英追了过来。
    得了她的指示,谢怀英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她面前。
    “让我猜猜,谢世子此来,所为何事呢?”
    將將十五岁的少女,身穿明红色缕金百蝶穿云缎裙,明艷张扬得如同春日里的牡丹。
    偏生那双凤眸凛冽非常,也衬得她脸上的笑意薄得像隆冬腊月里的阳光,风一吹便散开去,露出刺骨严寒的本质。
    “总不能是你自持世子之尊,不愿去那南风馆受辱,所以来求我高抬贵手,放你一条生路吧?”
    “哦,不对,应该是装模作样提起我们在扬州相识的情分,说自己是一时昏了头,或是被奸人蒙蔽,然后要我原谅你,最好能免去你去南风馆的惩罚。”
    “是不是?”
    谢怀英打好的腹稿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喉咙里。
    他瞪圆了眼睛,看著眼前凤眸明亮笑意盎然的少女,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不曾了解过她。
    那个怯弱温柔的盈珠呢?
    眼前这人是谁?
    盈珠惋惜道:“可是怎么办呀?”
    “这惩罚是陛下下的令,我不过一个小小郡主,如何能使九五至尊为我改变主意呢?”